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☆、大學

關燈
……我們結婚吧。

項曼想拒絕。和這個人剛認識一個月,根本不算了解。

可是她用盡力氣也張不開嘴,說不出話。

面前模糊的人喋喋不休說著結婚的理由。

是的,她知道,她年紀非常大了,父母十分著急了,周圍人很多議論了,可是……

不,不,等等。

她被拉著走,黑暗的走廊不知是什麽地方,可是她知道,進了盡頭那個房間,就一切都決定了,一切都不可改變了。

她使盡力氣掙脫,身後卻是空的,她往下墜落,心猝然收緊——

腳猛地一蹬,項曼醒了,蜷著身子沒有動,眼皮子沈沈的睜不開。

她知道剛才又做夢了。

做夢而已,她換了個姿勢,繼續睡。

又是連著三周沒有休息日沒有睡懶覺了。調考、改卷、開會用的都是周末時間,還要補課,還有其他事情。

一年比一年累,也可能是年紀大了,容易累。

其實她不該拒絕,人總要結婚的,她哪有時間去談戀愛?湊合過一輩子也差不多了,反正她也不是指望誰來養著她。一樣過日子,還是要上班,做家務,哦,多了孩子。相親的大概都這麽想,結婚就是完成個任務。

項曼迷迷糊糊嘆了口氣。她明明很清楚了,可是在夢裏怎麽還是那麽固執呢?

難道她三十多歲了還一腦子幻想?

就像迎合她想法似的,又有人說話了。

“……溫柔體貼,癡情專一的好!”

“……哈,我比較喜歡霸道一點的,外表冷酷,內心狂熱……餵,這也是項曼的最愛吧?”

幼稚。

項曼在心裏“嗤”一聲。好像大學時候她們才談論這些不現實的東西。

可是夢裏那些聲音越來越清晰,直往耳朵裏灌。

項曼覺得有點不對了,睜開眼睛,朦朦朧朧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靠過來。

“啊!”她嚇得往後一退,後腦撞在墻上,眼冒金星。

“咦,我還以為你醒了呀,還沒睡夠啊?”一張圓臉杵在上鋪邊上,肉肉的手臂攏著護欄,“問你呢,你說,男人你是喜歡溫柔型的還是冷酷型的?”

項曼眨了眨眼,看著熟悉又有點……陌生的臉,關馨怎麽變年輕了?她去年暑假還見過一次,哪有這樣飽滿白嫩?

又爬上來一個,這個是……高寶寶?她比關馨高半個頭,幾縷劉海下,圓圓的眼鏡,手裏是厚厚一本言情小說合集:“餵,阿曼,我記得你喜歡《灌籃高手》裏面那個笑瞇瞇的木暮公延對不對?”

關馨還和她爭:“那她還喜歡三井壽咧,她最喜歡的明明是一輝!”

項曼楞怔怔看四周,四組高低床,門邊一組堆滿了行李和課本。另外三組都掛著雪白的蚊帳和簾子,陽臺上她們掛的衣服和種的月季一起迎風招展。

“這是……”項曼有點傻了,這是她大學時候的宿舍?

她不是第一次夢到過去,可是今天這個夢怎麽這麽真實呢?

仰頭往上看,粉刷的屋頂上一張漫畫海報,無邊無際的海浪,向岸邊湧來,巖石上站著一個白衣飄飄的少年,面向著大海,高傲而孤獨……

項曼只覺得背後墻的冰冷和心裏的惶急燥熱一起發作:“啊——”

女生宿舍四樓裏傳出一聲尖叫。

不過,大學裏青春和熱情肆意飛揚。在半夜有人彈吉他,看球往樓下丟水瓶,喝醉了打群架這樣的事對比下,這樣的尖叫聲連門衛也沒招來,隔壁宿舍的童鞋過來瞟了一眼,聽說是睡迷糊了就無趣地回去了。

項曼坐在階梯教室裏發呆。

她沒有仇人,也沒有突遭意外;父母安康沒有家庭矛盾,工作忙碌但是旱澇保收。然後一覺醒來,她回到了大學,年輕了十一歲——沒趕上穿越大潮,倒是跟了一把重生的風。

這實在是一份大驚喜!

她還是懷疑這是夢。她明明是加班累得有點發燒而已,回家休息睡了一覺,怎麽就回到大學了?

大四的選修課,她選了一門莊子研究,上面教授正自我陶醉地講“莊周夢蝶”。

其實現在是她將來正在做的一個夢呢,還是她剛剛從一個夢到將來的夢裏醒過來?

唔,教授瞪過來了,她低頭推一推埋頭看小說的關馨,做出奮筆疾書的樣子。其實這是她自己心虛。環顧教室,和中學截然不同的輕松自由氛圍,只要不大聲喧嘩,學生們可以張狂地戴著耳機聽音樂或者睡覺。

下課鈴一響,大家立刻三五成群討論關註的事。

項曼也被拉進圈子裏。一張張青春飛揚的臉,就連那個印象中一向成熟幹練的柳曉閱,也有著那樣帶點稚氣的笑容。大家正在興奮地談論的,是將要到來的實習。

他們讀的是師範專業,進入大四最重要的兩件事,除了畢業論文,就是為期兩個月的實習。

大家已經分好了團隊,也已經公布了實習學校。她和班上另外九個人將到武昌一所職校實習。項曼至今還記得,那所學校廚師專業的孩子們做水晶餃子,下課時等老師打了分,得數不錯的孩子,笑嘻嘻把餃子端進臨時整理出來的實習辦公室,香噴噴,令人垂涎欲滴。

她忽然興奮起來。她年輕了十歲,也許人生就可以重新來過!

“餵,今天上課點名沒有?”有人拍她的肩,她不用轉頭也知道是許秦,前天晚上還聊了一個小時長途電話呢,轉眼就回到大學面對面。

項曼回頭看著這張熟悉的臉,薄薄的短發帶點營養不良的褐黃,白皮膚大眼睛,高挺的鼻子,神采飛揚。她鼻子很酸,眼睛很熱。即使三五天一個電話的聯系著,可是真人,也是半年前才見到,而且,看著這張飽滿而年輕的臉,不得不承認再怎麽保養,十幾年後還是在衰老啊……

“說話啊你。”個子秀氣長相也秀氣的許秦毫不秀氣地用肩推她。她的選修課和項曼一樣,目的就是有人打掩護,方便逃課。

高寶寶在一邊慢條斯理說:“放心吧,沒點名。曠課兩天,我還以為你連開會都不來了。”

“會當然要開啊。”許秦聽說沒點名,輕松坐下來,“不然她又要六神無主慌裏慌張的,少了我你怎麽辦!”

項曼笑。

那個時候,一想起要實習,她心裏七上八下,緊張得幾乎睡不好。所以許秦先去向輔導員要求,讓項曼和自己一組。輔導員也同意了。估計他們都對項曼有點擔心吧,輔導員還曾私下和她父母聯系,認為她不適合當老師。畢竟那個時候她連在班上發言都是結結巴巴縮手縮腳,這樣怎麽上得了講臺?

但是她已經教了十一年書了,還會上課的事愁得睡不著覺嗎?

負責帶隊的老師到場,開會,大家終於安靜了。

經歷過一次,也不再是那個一想到上講臺就緊張得呼吸不過來的大四學生,項曼聽得心不在焉。

散了會,大家收拾東西準備回家。今天是周五,市內的學生大多要回家。她猶猶豫豫背著包來到自行車停車場,自己那輛傷痕累累的小天鵝還在那裏。

上班以後因為路遠,一直都是乘公交。武漢太大,去哪還是公交方便,她後來沒騎過車了。昨天在校園偏僻一點的馬路上試了試,還行。

她慢悠悠騎回家。

通往大學側門的路少人走,寧靜空曠。一棵棵筆直的樹佇立在沒有一根雜草的野地上。那種樹,項曼一直不知道叫什麽名字,又大又厚重的黑綠色葉子,春天開白色的花,偶爾“啪”的一聲絕然墜落,沒有一絲留戀。

她有點感傷。

五年後,這裏就被拆了,學校從市區搬到了郊區,地盤擴大了十幾倍,由一所只招本市生源的三流大學提升成重點院校。新的校園不用說有多好,可是,那兒沒有她的記憶。

回家的路還是差不多的,她爸媽家所在的小區那時也不過新建幾年,十幾年後還是老樣子。她“蹬蹬”上樓,自從自己一個人住進電梯房,爬七樓就有點喘氣了。所以她一直動員爸媽買新房,不然老了爬不動樓梯。

拿鑰匙,開門,十幾年常常做的事情,她居然有點緊張,心砰砰亂跳。

打開門,家裏沒人,靜悄悄的。她才想起來十幾年前爸媽都還沒退休呢,她提前回來,他們還沒下班。

她松了口氣。讓她緊張的,不是見十幾年前的爸媽,而是也許從哪裏冒出來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,指責她是冒牌貨。

十幾年前桌上擺的最多的是漫畫、畫筆和其他書,十幾年後則是護膚品、服裝雜志。

照許秦的話說,她青春期來得太晚。

最愛美最可以美的時候,她眼裏只有各種書和不實際的夢,不懂得看帥哥也沒有愛情的萌動;等到講究美,也會摘下厚重的眼鏡欣賞男性魅力的時候,已經人老珠黃了。

這個時候的她,還不知道將有一個巨大的陰影將要牢牢覆在她的頭頂,十幾年不散,比高考還要可怕。

遙想高考之後,她拿著父母不敢深作指望的大紅錄取通知書,仰望車水馬龍之上的白雲藍天,那一刻,頓生“天下再無我戰不勝之物”的豪氣。

很快她就知道自己如何幼稚。

而知道幼稚之後十年,她才發現天下有一物,她真不可戰勝。

婚姻大事。

畢竟,只要她肯用功,起早貪黑,高考是熬得過去的;可是婚姻大事,靠她一個人埋頭努力完全解決不了。至少,她重生之前,已榮登入“鬥戰剩佛”的級別。

項曼對著桌上的塑料框鏡子苦笑了笑。其實能回到十二年前她應該非常高興,因為還有許多的機會,各種可能。也許重生,就是連老天爺也替她父母焦急,幹脆把她打回大學重新修煉。

項曼的媽媽先下班回來了,拎著大包小包的菜,這是專為女兒周末回家準備的。

“哎呀呀,都十月份了,還這麽熱!去去去,別碰我,給我倒杯水。”項媽有點胖,最怕熱,她躲開項曼的擁抱,坐下一邊換鞋一邊打量了一下項曼,“你要去實習了,不是說要換個發型麽?”

項曼經媽媽一提,想起那個時候為了顯得成熟點,還把蓄了好幾年的長發剪了。到後來逢人看到她畢業證上婦女隊長一樣的頭,都笑不可仰。

“算了,這樣也挺好的,大不了盤起來嘛。”項曼搪塞了幾句,把菜拎到廚房裏,問,“爸爸什麽時候回來?”

“他啊,估計晚點回來……哎,你幹啥,別割了手,添亂!幫我把黃瓜洗了就得了。”

項曼尷尬地放下刀。

她還真忘了,以前自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,後來搬出去了,才漸漸會做飯做菜,過年也能湊上幾個盤子。向媽還感慨過,說要是早點會做飯,說不定就嫁出去了。

“爸爸又有飯局啊?”她湊在一旁沒話找話,十年前的老媽耶,多年輕。

“不是,原來N市大院裏一個的孩子考上武漢的大學了,他去看看。人家的爸爸輾轉了幾道打聽到電話來問問,也是擔心孩子人生地不熟的沒人照應……”媽媽切著肉片,也沒看她,“哎,對了,那個小孩好像以前還老跟在你們後面玩來著?叫什麽?程……哲?”

項曼聽到一半的時候已經知道說的是誰了。

原來是這個時候的事,她一直記不大清楚,所以之前沒有想到。

“是不是這個名字?你記不記得?”向媽漫不經心地問。

項曼幹笑一聲:“好像是吧。”

她那時候說的是“誰還記得啊”。

項媽也不清楚他在Z大哪個院系,說:“你爸先去看看,要不把那孩子請來吃個飯。雖說部隊那麽大,你爸和那人平時也不怎麽打交道,不過人家特意說了,又是千裏迢迢一個小孩子過來……”

項曼曼眼前又浮現那小小的身影,靜靜站在她家門前,樹影下黑而深幽的眼睛,看著她輕手輕腳走出家門。

後來程哲一直沒有來過,她也沒有去找過他。她記憶中的程哲,永遠是少年的樣子,沒有長大。

作者有話要說:耽擱了很久,在一片頭昏眼花之中發文了。

風格和以前的多少會有不同,撒花的撒花,踩一腳的也不要錯過這塊地兒,有什麽意見建議盡管來吧,多謝捧場~~~~~~~~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